從偶像文化中反射出的人性
- socialscienceseed
- 6月30日
- 讀畢需時 3 分鐘
已更新:8月5日
【峯岸南事件—當偶像為「人性」謝罪】
2013年,日本偶像團體 AKB48的成員峯岸南因為戀愛傳聞而剃髮謝罪。這段公開道歉影片在當時的日本引發了強烈的輿論反應,社會並非對其戀情感到震驚,而是對於一位成年女性必須為她的「正常人性」負責的現象而感到困惑。這一事件不僅揭示了偶像所需承擔的道德與情感投射,更反映出觀眾在崇拜與佔有之間難以劃清界線的心理結構——當偶像不再只是表演者,而是成為情感投射的對象時,我們對他們的「愛」,真的還只是愛嗎?
【理想的他者?偶像成為人性的寄託】
偶像文化並非單純的娛樂消費現象,要理解為何偶像在現代人的情感生活中屬於特殊的角色,我們可以借用精神分析中的一個觀念來觀察其心理作用的機制。偶像扮演的是粉絲心理上的「過渡性客體」。精神分析學家溫尼科特(Donald Woods Winnicott)在1952年提出過渡性客體 (transitional object) ,嬰兒在面對母親的缺席與自我獨立的焦慮時,會藉由毛毯、玩偶等過渡性對象獲得情感上的安撫,象徵內在和外在的過渡,使個體能在現實與想像之間取得心理平衡。同樣的,現代人面對快速變動的社會結構與情感疏離的事實,往往將偶像視為自我內在的調節,賦予他們超越現實的意義和價值。
然而,當偶像成為被理想化時,其形象就超越了個體本身,轉變成一種社會性符號—— 他們所展現的,不再是「自己是誰」,而是「他人想要他是誰」。這種非人化的標準不僅是一種道德規訓,也是一種潛在的情感操控。觀眾在崇拜偶像的同時,實際上也設定了無形的行為邊界,一旦偶像越界即會遭到集體譴責,這種反應並不是來自對於道德錯誤的憤怒,而是來自對既定想像被打破的不安。
【崇拜還是控制?】
這種現象在「微親密關係」中最為明顯,透過社群媒體、直播互動和日常更新等方式,模糊了偶像和粉絲之間的界線,例如韓國娛樂公司 DearU所推出的付費聊天應用程式 Bubble。
在這個平台上,偶像會透過文字、照片、語音訊息等形式主動與粉絲互動,而粉絲則可回覆訊息、留下感想,彷彿真的在與偶像進行一對一的對話。粉絲雖無實質上的互動,但是透過資訊流通產生了強烈的親密感,進而誤以為自己與偶像之間建立了某種雙向情感關係。這種虛擬的熟悉感強化了「了解」和「擁有」的幻覺,使得粉絲在情感上對偶像擁有了某種「權力感」。
這樣的權力意識一旦受到挑戰,即可能轉為情緒性的反撲,粉絲可能感到被背叛,進而產生失控的情緒反應。在高度投射和期待之下,偶像的不完美不再是可以被理解或包容的個人狀態,而是被視為對粉絲理想的破壞。這種極端的現象,即為韓國流行文化中所謂的「私生飯」—— 跟蹤、偷拍、闖入私人住所等行為,已超越愛的範疇,轉而成為一種佔有和控制的實踐。
【集體完美主義的折射】
從社會心理學角度來看,粉絲文化也和自我認同(self-identity)與社會認同(social identity)密切相關。青少年經常透過追星建立起個人風格、價值觀和群體歸屬感,尤其是在現代社群媒體,「喜歡誰」和「不喜歡誰」甚至成為分辨群體界線的符號。這也讓偶像的形象不再只是個象徵,更是一種社會價值的投射。當偶像行為不符合這套價值,粉絲不僅感到被背叛,更可能感受到自我認同的動搖,進而引發強烈的防衛與攻擊。
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從崇拜到佔有的轉變並非源自於惡意,而是深植於人類情感機制中。人類在愛中常會伴隨著控制的慾望,當愛的對象越接近理想,對其失控的恐懼便越強烈,進而引發更強烈的控制需求。偶像文化中的種種規範和制約,實則照映出粉絲對情感穩定和秩序的渴望,然而這種渴望的實現卻是壓抑偶像的真實人格為代價。
【崇拜與控制之間,我們真正想抓住的是什麼?】
這樣的文化結構,也讓人不得不反思,在我們所謂的「喜愛」與「支持」中,是否也潛藏著佔有和慾望?當偶像被賦予超越人性的標準,是否能反映出我們無法面對自身缺陷和不完美的投射?若無法意識到這一點,愛便可能成為剝奪自由的名義,崇拜則可能轉化為傷害的工具。
真正的崇拜應當包含尊重、理解和界線感,而非建立在控制和幻想之上,否則在愛的名義下,人性的自由將一再被壓縮,偶像也終將淪為無法承受他人期待的犧牲者。
撰稿:沈紋卉
製圖:沈紋卉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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